现在我们说到“文艺复兴三杰”的时候,达·芬奇和米开朗琪罗的创作生涯更为自由奔放。米开朗琪罗在艺术上倾注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专注和执着,就连教皇也不能对他的创作指手画脚。至于达·芬奇则爱好广泛,他的很多时间都用来搞发明创造。
和上面这两位超越时代的奇才相比,拉斐尔是学习和平衡的高手。早在他跟佩鲁吉诺学习时,他就显得聪明伶俐,学什么都又快又像。等他后来去了佛罗伦萨,也是迅速地将达·芬奇画中的结构和米开朗琪罗作品中的形体学了个八九成,再将其融会贯通,最终发展出一种综合了各家所长、大方端庄的艺术形式。
他的作品既不像达·芬奇那样崇高而神秘,也不像米开朗琪罗那样澎湃而炽热。拉斐尔的作品温和周正,看了以后虽然不太会立刻激起观众强烈的情感,却也很难让人有什么反感。
除此之外,拉斐尔还有一个区别于前面两位大师的地方,他在为人处世上也展现出远超过自己年龄的成熟。作为最受教皇宠爱的艺术家,他跟教会之外的各界赞助人的关系也都很好,哪位金主也不得罪。极少听说他有过像达·芬奇那样被债主追着跑,或是像米开朗琪罗那样跟教皇吵翻天的情况。
拉斐尔的高情商带给他最重要的技能是,非常善于带学生。虽然历史上有很多有才华的艺术家,但既自己会画,同时又会带学徒的人就不多了。
在梵蒂冈的众多作品之中,无论是《圣餐辩论》,还是《博尔塞纳的奇迹》,均是如《雅典学院》一样的群像作品,这之中又尤以君士坦丁厅的几幅作品最为典型。要圆满完成这样的作品,非要艺术家本人对团队有极好的组织能力不可。
君士坦丁厅是所有四个拉斐尔展厅中最大的一间,其功能是进行半官方的接见和举行节庆活动。房间以罗马皇帝君士坦丁大帝命名,画面的内容也是君士坦丁的生平事迹。如果在博物馆内仔细观察,我们会发现这个房间里的画作均明确写明并非由拉斐尔本人完成。
《十字架的幻象》和《米尔维安桥之战》两幅的作者为拉斐尔和朱利奥·罗马诺,《君士坦丁的赠礼》和《君士坦丁的洗礼》两幅作者为拉斐尔和乔瓦尼·彭尼。之所以这么写,是由于早在这四幅作品完成之前,拉斐尔便早早去世了。
罗马诺和彭尼,是拉斐尔最得力的两位学徒。他们充分继承了老师的技法,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发挥,把画面画得比拉斐尔的《雅典学院》更加复杂,以显示自己纯熟的技法。以《米尔维安桥之战》为例,这是整个房间中尺幅最为巨大的作品,刻画了君士坦丁大帝奠定胜局的一战。
拉斐尔提供了这件作品的构图,为画面当中的主要人物确定了位置,但整幅画都是罗马诺在老师的设计基础上完成的。
画面正中身穿黄金铠甲、跨骑白马的,便是君士坦丁本人。他正从左向右,在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来。这个姿势非常经典,和罗马的君士坦丁凯旋门上关于君士坦丁出征的浮雕如出一辙。
在君士坦丁的背后,可以清楚地看到带有十字架的旗杆,十字架上方有三名天使,昭示着基督徒皇帝君士坦丁的胜利,是上帝保佑的结果。至于被他击败的敌人马克森提乌斯,则在整幅画面的最右下角,正抱着自己的马沉入水中。
战场上虽然画了千军万马,但可以辨识出的元素大致上就是如此了。整场战斗十分混乱,无穷无尽的军队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地平线。和拉斐尔的作品相比,罗马诺笔下的群像场景更为无序,人物的表情也较之前更为夸张,总体来讲,这幅画比起客观地描绘场景,更像是主观地炫技,创作者欲借战争场景来展现自己的绘画技能。
日后,他们身上的这些特质被更多的艺术家发扬,和文艺复兴晚期一同交织,形成了独具一格的“样式主义”艺术。
毕生致力于营造一种纯洁、高雅的艺术风格的拉斐尔,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,自己的艺术,竟然是以这种方式传播到整个欧洲大陆,进而影响了17世纪的意大利画家奎多·雷尼、多明尼基诺,19世纪的安格尔等一代又一代艺术家。他们无一不是从拉斐尔身上学到了这种优雅、周正的美感。
当年拉斐尔给学徒所画的素描范例,很多至今依然是各大美术学院的教学素材。尽管拉斐尔阳寿仅仅不到四十年,但他对世界艺术的影响,在今天仍在继续。
当拉斐尔去世的时候,贵族米兰多拉曾在给伊莎贝拉·贡萨加写的信中提到:“他年纪轻轻就结束了第一生命,而他的第二生命,即不受时间与死亡所限的名声之生命,将永世长存。”